贵州同志

耽美同志小说《夏已过站》(二)

作者:贵州同志-访问量:-发表时间:2014/8/15

(四)

  继父起初不同意和母亲离婚。他试图用甜言蜜语打动她,可她态度坚定。那时候,她正处于一个女人一生中衰老最快的时期,皮肤每一天都在往褶皱里变,眼睛水肿,仿佛两个热水袋悬在脸蛋上,乳◇房呢,也不再高耸——有一天晚上,她起床上厕所,赤裸着身子,两

  只乳◇房明显开始与身体脱节,随着她的走动,它们横向晃动,仿若钟摆。继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,也许比谁都深刻。他没有继续抗议。在一个晴朗的周末,他带着他的兄弟离开了我们家。

  从此之后,我只见过他几面。

  听说,他并没有和那个引爆离婚导火线的情人在一起,在我们那个城市的边缘租了一间房,又在我们城市的另一所中学的校门口,同别人合伙开了一个网吧,名叫“下游”。

  彼时,我的初三已经过半,因为是教师子女可以直升高中,我不怎么热衷于读书。我开始和我们的学习委员谈恋爱。总的来说,他们的离婚与我毫不相关。

  高一的暑假我和王闻井去了湘西,他有亲戚在那里。

  王闻井的外婆家在一个叫做永顺的小城,我之所以会去,完全是上了王闻井的当,他告诉我那个城市有土匪,劫富济贫,喝酒赌博,嫖娼杀人。结果很让我失望,在那被梧桐树叶淹没的街头,我只看到了和我们城市没有两样的小混混,一个个委顿不堪,借他刀子他都不敢拿。

  唯一的安慰是一条名叫“猛洞”的河。它经过这个城市的中心部分,在这个部分,它的水黑漆漆。可是,顺着河岸一直走,不管朝着哪个方向,你会发现河水越来越优美清莹。渐渐的,开始有健壮的妇人洗衣洗菜,小孩子一群群的跳下河,头没入水中,消失片刻,又

  猛然戳出水面。

  几乎每天我都泡在河里,王闻井起初也和我一样,多了就受不了,他湿淋淋的趴在河岸的鹅卵石上,催促我快点穿衣服回家,或者随口扯点其他什么,比如林月然(我女朋友)的电话我为什么不回,比如我是怎么在高一一年长高了十公分。罗嗦不堪。

  河面的风从上游刮到下游,那一段长长的路,并不曾剥夺了它的半点凛冽。两岸成堆生长的芭茅掣动着绒绒的身子,就像放大镜里的狗尾草。麻雀和云雀飞过上空,发出不同的叫嚷,阳光涂满了它们的羽毛。

  我有一次,站在水中心,目送河左岸公路上行驶的卡车。我看见了一个年轻人,骑在卡车的车顶上,头发像海底的带状植物那样舞动招摇。他那高瘦的身板,蓝白色的牛仔裤,突然让我错觉他是钟维,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他(他转到了另一所中学),我突然想起。

  我呆呆的思索了恨久,为自己的白痴想法感到不好意思。那时候,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,我突然感到很急躁,连荡漾的水都让我觉得像是一锅糊粥,我走上岸,心神不宁的穿好衣服,早早的回去了。

  两天之后,我和王闻井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

  “怎么不给我回电话?”

  “哦,回了,你那边占线。”眉头也没皱,我敲击键盘,撒谎。

  “真的?那边好玩吗?你现在在哪儿?我来找你。”

  我不想见林月然,不知道怎么回事,她姣好的轮廓我甚至回忆不起来,“我在亲戚家,出不来。”又撒谎。

  “哦,我在网吧呢,十中门口。”她回复道。

  “哪个网吧?”

  “不知道,没看。”

  “你去看看。”

  “干嘛啊?你又不来,我懒的动。”

  “去看看。”

  “不去,我在听歌呢,你要听吗?很好听的,我把网址发给你。”

  “你先看看你在什么网吧。”

  “你想来吗?你等等啊,”我想象她如何奔出网吧的门,如何仰起头,如何照着那名字念了一遍,如何重新走进屋内,她很快的回复到:“下游。”

  我将键盘一把推进去,“下游”,我跑了出家门,我跑了出校门,我跑在燥热拥挤的街上,我跑向“下游”。

  我不知道我在追寻什么,那时候,只是感到追寻就是追寻。

  只是感到慌,一阵阵的慌。

  于是,

  在慌和懵懂中追寻。

  林月然站在“下游”的门口等我。

  她一看见我奔跑的影子,便快乐的像一只小鸟。

  她羞涩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我,绕住我的胳膊,“我们走吧。”

  她拉着我,一步步走向粘稠的夜,“杨麓,你回头看什么?”

  “哦,没什么。”

  我没有走进“下游”,终究。

 (五)

  “同学们,今天下午,学校组织我们去北辰电影院看电影。”班主任在上午第四节课下的时候走进教室,占据了讲台。

  “好啊好哈,老师,什么电影啊?”

  “《爱科学*反邪教》,好的,赶快回去吃午饭吧,下午每个人都必须到场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下午你去不?”我走到王闻井旁边。

  “我疯啦?去看这种片子?”他叫道,“你去?别告诉我你真的去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你这人有病吧。”

  “十中的也在。”

  “十中?你是说,周浩也在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那我也去吧,对了,你中午上哪儿吃饭?”

  周浩是我和王闻井在一次群架中认识的。

  王闻井因为一个女生的关系,得罪了十中高三的一个家伙。那个家伙追那女生很久了,她却让王闻井一个小小的媚眼勾去。他召集了一群小混混,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公园门口围住了我和王闻井。

  那家伙根本不讲道理,更别说江湖道义。

  他既不按照群架的惯例事先通知王闻井,让后者也有准备的时间;等到业已围住我和王闻井,他也不置一词,猛然就领着十几个家伙疯扑过来。我和王闻井简直不明所以,在他们挥舞拳头的最初,我们还以为他们是认错了人。

  周浩是其中最勇猛的一员。他的拳头像牙齿一样的凶狠,落在我背上,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。

  本来,我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,时刻准备开口让双方把事情说清楚,被周浩那么一揍,我火也上来了,一错身,对准周浩的小腹就是一脚,他吃痛向后一仰,我立马上前,又是三拳青了他的下巴。

  王闻井在那头杀的也是双眼血红,一开始他见我还心存顾虑,就颇为不满,此刻见我也凶起来了,连忙叫好:“继续干!杨麓,咱拼了!”

  “你叫他什么?”周浩突然停了手脚。

  谁也没理他,我见他呆呆的样子,果断的乘人之危,又是一拳砸向他肚子。

  他斜了我一眼:“卑鄙。”

  “老子乐意!”我舔了舔嘴唇。

  “操!刚才问你叫什么名字呢,说!”

  “大爷我杨麓,听清楚没?”他明显又是一愣,目光浑浑噩噩的缠在我身上,我再次乘人之危,使足力气,飞踢他的小弟弟。他“嗷”的朝后翻倒,骂道:“我操,你这么凶悍,还需要人罩吗?”

  我顺势又是一脚。

  他抱住我的腿,“钟维是白痴啊?嘱咐我罩着你,妈的,日他娘,你这架势……谁罩谁难说呢!”

  “钟维?”

  “不是你铁哥么儿吗?”

  情况就变成了周浩劝架——他在十中似乎还算个人物,那档子人虽然不服气,却终究还是散了。

  周浩说他和钟维是兄弟,钟维上大学去了,他则因为高考落榜,今年还在复读。

  我本来还想详细的问问他,可他身上伤的厉害,尤其小弟弟遭我攻击之后,痛的他呼天抢地。我不好再折磨这么个伤员,和王闻井送他上医院,一切作罢。

  我和王闻井走进黑乎乎的电影院,巨大的荧幕上正上演着自◇焚事件。

  我们很快找到了周浩,他的嗓门实在太大。

  他似乎对那片子也很是不满,正和几个人玩牌,大嚷道:“耍赖,你!不行不行,重来!”

  周浩没想到会遇见我。

  他先是天南海北的乱扯了一通,终于说到了钟维。

  哎,他实在是个不善语言辞的家伙,我相信,他和他之间的故事肯定很有滋有味,他也一再的表明:“我们一块儿经历的,真是腥风血雨啊!”可是具体内容呢,他要不因为语言凌乱而描绘不清,要不则支支吾吾似有所隐。

  最后他只告诉我钟维就读的大学、院系、女朋友的姓名和三围(这他倒记得很准)。

(六)

  我刚进初中那会儿,带着激情,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。

  我们学校的篮球队不太正经,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比赛的缘故。

  每周一次的训练安排在周六,这让多半的队员心生不满,认为占用了过多的休息时间。教练的答复一律是:帕累就退出。

  他的回答其实是对自己的标榜。说到累,倒也不累,教练他自己对于这训练,也颇为消极。因他同时还要训练学校的体育队,那项任务相对于训练篮球队,显然比较重要。体育生们只消在什么比赛上夺取个把奖,他脸上也跟着贴金。故而,所谓的“周六训练”,并没有真正的持续多久。

  到了后来,就变成了临时遇到什么比赛,教练便跑到队员的教室,拉人去比赛,自然,派的也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大个子,彼时身高不足一米七的我,于这些事情,是毫不沾边的。

  我的第一次比赛,竟然是在高二的下学期。

  当时我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是校队的人。那一回,我们正在开班会,我的女朋友站在讲台上,清唱一首《东京之夜》,她身上穿着我送给她的牛仔裙,高挑身材的每一个凹凸都显得那么的可爱精致,虽然如此,我趴在桌上,还是有些昏昏欲睡。

  “杨麓,有人找你。”

  我站起来。

  教练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,耸肩站在教室门口。他看见我,松了口气,又显得和我很熟似的,拍着我的肩膀:“快去准备一下,我们和铁道中学有场比赛,你上。”

  我愣了半天,感觉像是上辈子犯的罪,这辈子突然被揪出来。

  “哦,现在?”

  “对,马上!”

  “杨麓,你防8号。”队长(依据年龄临时任命)对我叫喊。

  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。比分52:60。我们输着。

  没什么好奇怪,你不能指望五个临时拼凑的陌生人能够打响一场硬仗。我们的教练在场外蹲着,用抽得差不多的烟头逗着一个小孩儿,看的出,他明智的没对我们抱期待。

  8号是对方的灵魂人物,他个子既高,技术又好,更重要的是,他深谙怎样领导一支队伍。

  我拍掉对方9号扔给他的球,传给我们队长,“8号,你几年级的?”,听见他在我身后问。

  他带球越过我,又问:“8号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我后仰,躲过他的盖帽,投球入篮,他嘿嘿笑着:“8号,有两下嘛。”

  他从我手中成功盗球,旋身跃起,漂亮的三分球:“8号,别以为就你牛逼。”

  比赛结束,我们输了他们3分。

  我跟着教练走出运动馆的大门,一面拧干汗济济的球服。

  他在后面大声叫:“那个8号,做人别太拽!”

  我回过头,他一脸不以为然,目光凶悍。

  我噎住,想,自己不爱理人的性格或许比较伤人吧。

  我只好说:“别在意,我人比较内向。”

  他木了片刻,大笑:“原来你是害羞才不搭理我啊!”

  我出了冷汗,真的。

  后来我在一个早晨,于我家那块儿的公园门前碰到他,他骑着单车,耳朵里塞着充满爆炸音乐的耳机。我们同时奇怪道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
  又同时回答:“我住在这儿。”

  错谔的瞪着对方。

  又同时咕噜:“不是吧,怎么这么倒霉?”

  哦,忘了说,他叫谢梵。

  一个热爱篮球的家伙,与我同年。

  有一阵子,王闻井不太高兴我同谢梵混在一起。我把原来用在和他打游戏的时间,一股脑转移到了同谢梵打篮球上。他说:“谢梵将来是要成为职业球员的,你呢?你又不吃篮球的饭——所以,你在浪费青春,浪费生命!”

  我实在感到挺理亏的,但每次谢梵站在我家楼下,抱着篮球大声叫:“姓杨的,滚下来,今日我们一决生死!”

  我就不由自主的从电脑前弹开,奔下楼同他血战去了。

  通常,都是黄昏。篮球场在被烈日暴晒了一天之后,储存了厚厚的热量,当我和谢梵奔来跃去,你追我赶的时候,构成球场的水泥们,以一种缓慢却稳重的步调,将热量一层层的释放。我们沐浴在夕阳和水泥的双重热量里,身体内的血不可遏止的汹涌起来,这让我们的动作在重复了千万遍后,依然充满力量。晚霞有时候偷偷的出来了,在他的脑袋后排开,很长很长,很亮很亮;篮球场边的樟树,发出鼓掌般的鸣响,那是成千上万的叶子在相互碰撞。老夫老妻穿着整洁,相互搀扶着走在樟树下,指着球场上的我们,老妻说:“现在孩子精力多好。”老夫头微微上仰:“赶不上我年轻时呢。”

  在这样的黄昏里,谢梵不停的对我说:“今天我要打败你!”

  不管多少年过去,回忆起这些黄昏,都是那么的美好呢。

  我的中学时代,就在无数个黄昏的恶战中,飘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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