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州同志

耽美同志小说《夏已过站》(三)

作者:贵州同志-访问量:-发表时间:2014/8/15

(七)

  我想也许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高考,来作为我中学阶段的正式结束。

  晴朗的痕迹,一大早就已经明显的展示出来。六点钟我爬下床,推开窗,几只鸟正从我眼前飘过,羽毛洁白,叫声清脆,树叶上的露珠缓缓下滑。太阳模糊的轮廓在城市尽头的楼房后晃动,大院里晾晒着粉蓝色的被单,一道道,影子浮在地皮上,半截绿半截红。

  邻居的小姑娘坐在单元楼前的大槐树下,背着书包,看她的母亲晾衣服,等她踩上自行车,送自己上学校。

  我在窗前呆立了一些时候,母亲开始敲门“起床啦,杨麓;杨麓,起床啦!”

  在校门口碰见谢梵,照例歪歪斜斜的骑着他的自行车。

  “喂,你昨天什么意思?”他瞟到了我。

  “嗯?”

  “昨天下午,我来找你打球——昨下午你在干嘛?”

  “哦,复习语文了,”我吞着一杯可乐,“什么诗词背诵的,我以前瞟都没瞟。”

  “日,那你在家咯?怎么不吱个声啊,老子昨天站在你楼下喊了一刻钟——还以为你上哪儿野去了。”

  “你哪个考场?”

  “27——你别扯话题,我就不信你复习语文真那么认真,连我这样大的嗓门都能忽略,喂,你说,你昨天到底听见我叫你没有?”

  “27?王闻井也在27,好像。”

  “你瞎扯什么啊,问你昨天到底听见没有呢?”

  “哦,听见了。”

  “那还不不吱个声儿?你也不想想,我做人一向锲而不舍,你不吭声,我一定会在楼下坚持喊,撑到死的。”

  “那会儿正拉屎呢,不好回答。”

  “瞎扯,当时你家厕所门敞着呢,你以为骗的了谁,你家也就二楼,老子脖子一伸,尽收眼底!”(注:“我”家厕所在阳台一侧,所以谢梵不需要透视眼也能看到的,:),见过这种厕所布局吧?)

  “哦,那我可能睡着了,想起来了,我是睡着了,真的,就趴在桌子上。”

  “算了吧,”谢梵凶狠的朝我鼓了下眼,“其实我刚才就是试试你,看你老不老实——哼,我都看见拉,你那会儿正在打电话呢——就站在窗边,笑的一张脸都毁了——我看见拉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和谁呢?”

  “哦,一个朋友,啧,其实也不算。”

  “要你说!”

  “哎,其实就一个不怎么熟的人哈,没什么好问的。”

  “老子打人了啊?”

  “啧,就是,怎么说,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,也不是了,一个从小一块儿,长大了就不

  一块儿了的,啧,也不是了,一个从小在一块儿也不在一块儿,长大了更不在一块儿的……”

  “钟维,是吧?”

  “日,你的推理能力还不错哈。”

  “我就知道!是他,对吧?——哦,我进考场拉,拜,祝你考好。”

  “喂……”距开考时间还有四十分钟,警戒线还没撤呢。

  果然。

  一个制服笔挺的执勤人员义正词严,朝试图跳过警戒线的谢梵大吼:“干什么干什么?脑子昏了是不?跳警戒线!想打劫老师抢考卷怎么的?”

  谢梵规规矩矩的道歉,灰溜溜的一边走了。

  头天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,是钟维的。

  我一提起话筒还没吱声,那头就是:“明天高考吧?”

  是呆了一会儿的,他声音在电话里和平常有些不同,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,却出于恶意,愣是说:“请问你找谁?”

  “找谁?”那边一声低低的咕噜,“日,没找谁,”,眼看要挂电话。

  连忙一句“找杨麓的就别挂”,叫过去。

  “嘿,我是谁啊?”

  “姓钟的。”

  “啧啧,一开始就听出来了吧,还假装,‘请问你找谁?’”他学我的语气。

  突然就笑起来了,那头也笑——可能就是那会儿,谢梵透过窗户,看到了我,并形容为“笑的一张脸都毁了”。

  监考老师来自邻市。

  两个都娇滴滴的,不过一个女,一个男。

  此男在讲台前亭亭玉立,拨弄了半天粉笔,终于挑出一只粉红色的,在黑板上写到:“严肃认真,遵守考纪。”我注意到,他写字时,始终翘着兰花指。

  坐在后排的女生议论:“我打赌,他是个Gay。”

  现在的女生神经都颇为敏感。

  离考试结束还有45分钟时,我由于闲得发慌,交了卷。

  嘿嘿笑着,头一天的电话里,钟维说,“日你小子,可不要提前交卷啊!”

  我五个台阶五个台阶跳下楼,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巡视官。其中一位蹦到我面前,他比先前教训谢梵的那位更加神态严肃,朝我发出隆隆咆哮:“再跳、再跳啊!怎么不跳了,不跳了啊?有本事再跳、再跳啊!”另一位斜视着我,善解人意的叹了口气,“学生,跑的多迅速啊,实在憋的不行了吧,有卫生纸吗?下次记得考前把手都解好。”

  我考得不错,但就我平时的水平来看,再不错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。

  填志愿的时候,冒了点风险——老师和母亲一律反对——可我还是填了那个城市的那所学校。

  好在我填了服从分配。

  所以我终于在那个暑假过去了一半的时候,收到了该校的录取通知书。

  虽然,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专业。

(八)

  “妈你先上,哎哎,杨麓,扶外婆一下,”母亲手里拽着一只肥大的塑料袋,里面花花绿绿的填满了方便面、熟食以及饼干;表姐甲面色凝重的靠着姐夫,十岁的花花夹在其父母中间,三人均盯着我怎样把外婆弄上火车。

  “这该死的老太婆,非得跟来,”表哥丙低声骂了句,“杨麓你快把她弄上去,火车快开啦!——我们还没上呢!”

  外婆的嘴里含着一颗枣,出门的时候就含着了,当时表哥丙正在抱怨六个人的队伍过于庞大,他对他姐姐(表姐甲)姐夫嚷嚷:“你们不用送我上学,我都是个男人了——再说,姨妈(我母亲)不是要去吗,她以前在N城工作过,熟悉,有她照顾我和杨麓就够了——你们跟着干嘛啊?啧,还把花花给带上,她要在路上哭了我可不会对她客气!”表姐甲敲着她弟弟的脑袋:“呦,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,考上个大学就不认人啦?怕我们跟着丢你的脸吗?况且你那是什么大学?N城职业技术学院,三流的货色!人家杨麓考上的N大可是名牌,他都没怨我们跟着呢!”她的丈夫补充道:“你小子,别以为老子是去送你的,我们是去旅游的!对不对?花花,乖女儿,爸爸带你去坐大火车,去看皇宫!”表哥丙气呼呼的将他的行李箱扛出门,突然发现他的奶奶(我外婆)正跟着他,一只手拉住他蓝色衬衫的下摆,老态龙钟的脸上呈现出迷茫又好奇的表情,“喂,奶奶,你跟来干嘛?快进屋去,哎哎——别扯我衣服,我要下楼啦——姨妈!你看一下奶奶,她拉着我的衣服不放!”“妈,你这是干嘛呢?”老太婆张张嘴,枯萎的舌头上跳跃着一颗枣,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:“也要去……坐火车、皇宫!”

  七个人艰难的上了火车,其他乘客都颇为讶异的打量着我们这只充满老弱病残的队伍。除了我与表哥丙坚持坐硬座,其他五人都是卧铺票。开往N城的火车缓缓的启动了,侄女花花发出尖锐的大叫,与她同样兴奋的是外婆,这二者都是第一次坐火车,眼睛一圈圈的转动着,身体随着车体摆动。表哥丙不耐烦的听着他姐姐的不断叮咛,终于拉着我走出卧铺车厢,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的生动了。窗外的景物瞬息万变,仿佛闭上眼,再睁开,就能沧海桑田。

  “你怎么不说话啊,一路过来,闷葫芦似的。”表哥丙心不在焉的问。

  “哦,想事。”

  “哎,被那群跟屁虫烦死了吧?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跟我去报道的,你呢?”

  “没所谓,我妈反正肯定会跟着的。”

  “那也是,姨妈好像说还要顺便去N大看看那个谁?叫什么……钟维?”

  “哦,她是这么说来着。”

  “啊,妈的羡慕死你了,大学里有个熟人啊,爽死了,到时候可以让他罩着你,不像我——啊,我要一个人打拚天下啦!对了,我们学校隔的近吗?”

  “一会儿买张N城地图瞟瞟吧。”

  一下火车就有N大的师生前来接站,一面高高扬起的大旗,上书:“N城大学。”

  其时,业已有二十来个新生和家长跟在那里,旅行包色彩缤纷。

  穿着印有“N城大学”t-shirt的女生走过来,让我跟着她们,等一会儿,会有校车前来接我们。

  火车站对面是一个蛮大的湖,我们站在出站口处,那湖的影子像一条碧色的绸带拴紧了我们的视线和脑海,湖边有人左右缓行,有人垂钓,湖面划过脚踏船暖黄或水红的影子,白色的水鸟一柱擎天。花花哭泣着要去划船,她的哭声素来兼具凄惨和霸道的特性,这哭声使她从小受到多方面的纵容,这样,虽然长到了十岁,心理年龄估计还不到五岁;外婆巴望着湖,也有这种趋势,“船,”她说,母亲连忙买了一块梅花糕,分散老人家的注意力,这头呢,花花哭的更加厉害,看着太婆手里的糕,终于跳过去抢了过来。

  我未来的校友们一直朝那对老小投以十二分的注目,至此,他们笑开了,他们的家长也是。表哥丙在我耳边叹了口气:“丢人丢到家了。”

  母亲终于决定带那一老一小去划船,将祸根引开。

  “杨麓,我就不跟你去报道了,我先带你表姐他们在城里转转,将他们安顿好——明天再来你学校。”

  几分钟后,我拖着行李,和我未来的校友们挤着上校车。

  多数学生的行李都很臃肿,一个前来接站的老师拉住我:“同学,这里就你个子最高,我看你虽然瘦瘦的,劲儿还是有的吧?你看,那几个女同学,她们行李又多,家长又没来送,你过去帮她们把行李抬上车,”我朝那几个女生走过去,该老师又为了鼓励我,在身后表扬道:“好小伙子!”

  那三个女生起初脸红红的,接着,其中两个戴眼镜的开始对我视而不见,另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女生A倒是和我搭了几句话,无非自我介绍,然后听对方自我介绍,完了再议论几句我们即将就读的大学。我上跳下跳,几下将她们的行李弄上车。A很赞赏的看着我,甜甜的夸我:“动作真利落。”另二位眼镜小姐依然保持对我视而不见。

  等一切就绪,在车上坐好,我睡了一觉,醒来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,一偏头,却是那两个眼镜小姐,她们显然没有想到我突然醒过来,立马移开目光,脸变得和初见我时一样红了。

  我浑浑噩噩又睡过去,梦到了林月然、王闻井、谢梵,我梦见一茫茫无际的旷野,天空像漏了水的油纸,天之下地之上,我们四人分别骑着四匹马,“驾”的一声,各奔西东。

 (九)

  “喂?”

  “杨麓啊,是我。”

  “哦,妈,在哪儿?”

  那头闪过一波杂音,母亲的声音“他问我们在哪儿?”另一个声音“告诉他,我们在教学……区……处。”

  “我们在你们教学楼三区的出口处。”母亲一字一顿的传达。

  这是刚到学校的第二天,头一天下午被一个胖乎乎的师兄领着报了到,回宿舍天已然暗了下去,几个室友互相通报姓名,他们都笑得很诚恳,其中我的下铺——来自江西的甘辰,送了一块几乎鼠标垫那么大的桃酥给我,那是他家乡的特产,比其他地方产的更甜更皂、也更塞牙缝。当时我实在困的厉害,其他三人谈的不亦乐乎的同时,我翻上床,睡了过去。

  没有做梦,睡眠沉的像土。清早被母亲的电话闹醒。她说她在教学楼三区的出口处,可是天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,我对N大的校园环境一无所知。

  “找不到。”我老老实实的回答。

  “他说他找不到,”母亲在和谁说,“你告诉他吧?”

  “喂!”那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,有些急躁的传到了我这一头,“不知道三区在哪儿么?”

  “不知。”

  “教育超市知道么?就是你昨天买热壶床单的地方,嗯,对,就是那儿……从教育超市笔直东走,有一个大屏幕,再南走一百米左右,就三区出口了。”

  “哦,知道了,那我过来,挂了。”

  “待会儿——”

  “呃?”

  “知道我谁吧?”

  “嗯,姓钟的。”

  “嗯,昨天看到你了——从教育超市出来,抱一堆东西——长高了不少哈,那,挂了啊?”

  “哦。”

  关上手机,窗外的雾散尽。

  N大的本部在城市的中心,早些年,学生扩招和基础设施建设的缘故,对土地的需求变得很急剧。市中心寸土寸金,加上,包围本部四周的,非机关单位即商业区,在那块老地四周扩建成为幻想。

  这样,带点无奈,N大的分校区在城市的北部郊区出现了,此地也就是我现在呆的地方。因为建设的迟,这个校区还没有脱离处女地的贫瘠,楼房稀稀拉拉,又由于树木覆盖了大半个学校,蚊虫得以滋生繁衍,在校园上空喧嚣而过。

  按照惯例,本科生从大一到大三都要在这里度过,大四以上回归本部。

  早晨,我咬着一块黄油面包,在这块即将呆三年的土地上行色匆匆。

  “还记得杨麓吧?”母亲拉着我,问他,虽然我对自己的聪明毫不谦虚,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她作为我的创造者的智商。多白痴的问题啊,让人尴尬。

  他愣了愣,看着我,笑,“怎么可能忘记?啧。”

  我但愿她不要再问我是否记得他,但她已经开口:“杨麓还记得你呢。”咦?她在说什么?这句话无疑比刚才那句更加让我尴尬。

  “哦?”他又愣了愣,又笑,“明白,怎么可能忘记?”

  “毕竟一个屋子住了这么多年呢,”母亲总结道,“有一次,杨麓还咬了你一口,记得么?就在腰那里,事后你还没告诉我,有天你打完篮球,赤着上身回来,我看见你腰上有牙印,啊哟哟,可深了,就问:‘那是什么’,你说:‘跌了一跤。’我想哪里有跌跤跌出牙印的,正好杨麓放学回来,听见我们说话,那小子站在门口,大声说:‘是我咬的!’那神气,好像多了不起一样,我气的哦,追起他就打……”

  母亲看来是想要怀旧到底了,我猜,她可能想要通过强制性的回忆来唤醒钟维孩童时代对我的“友情”,从而使他将关照初来乍到的我,当成一种责任。可惜,很多年前的她,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小丈夫身上,以至于,我和钟维之间的杀气腾腾她全然没有注意。所以,她那千方百计想要唤醒的,并不是我们的友谊——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存在过——而是越来越明显的尴尬。

  如果说原先我还有和他寒暄几句的打算,现在我彻底失去了这个欲望。

  母亲好整以暇继续说,她的话题穿越时间和空间,从过去到了现在,从家乡到了此地,“钟维有女朋友了吧,今年大三了,又这么的俊,有了吧,肯定有了!没有?不老实哦,肯定有的!”她兴冲冲的,“是一个班的同学,还是其它什么的?”

  “真没有,”他抓抓头,“我领你和杨麓逛逛校园吧。”

  “哦!”母亲还没有从刚才的追问中转过弯,但看钟维不想说这个话题,于是,“好,好!说起来,杨麓好像对校园也不熟悉呢,连教学楼三区都找不到!”

  说实话,这真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,期间,我和他是两个陌生人,而母亲是联系我们的唯一纽带;没有她,我们完全失去关联;而即使有了她,我们也不过仍是有了关联的陌生人。

  后来,在母亲的要求下,我们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;在她的撮合下,我们答应有时间再聚一次。怎么说,我真不对再见面抱什么期待。

  诺大一个校园,即使房屋稀疏,也足够挡住两个不愿相见的人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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